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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光地(1641 — 1718),字晉卿,號厚庵,別號榕村,后人稱厚庵先生, 又稱榕村先生,福建安溪人。李光地是朱子老師李侗的后代,其上祖自延平 (今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區)遷至安溪??滴蹙拍?1670)進士。殿試擬第一, 以制策一字錯誤,置第五。試詔令第一,選吉常時,詔諸翰林各獻所學。李光地進《河洛圖說》,復拔第一。李光地歷官翰林院庶吉士、鄉試同考官、 侍讀學士、內閣學士、禮部侍郎、掌院學士、經筵講官、方略館總裁、通政司通政使、兵部侍郎、直隸巡撫、吏部尚書、文淵閣大學士、一統志館總裁等。 以往人們對李光地評價不好,說他出賣朋友陳夢雷以求官;父親死了貪做官不肯奔喪;臨死有私生子來承受家產。錢穆說:“光地實小人,富貴煊赫,不足掩其丑。全謝山(即全祖望——編者注)稱其初年賣友,中年奪情,暮年則居然以外婦之子來歸,足稱三案’?!苯袢嗽S蘇民著《李光地傳論》,對“三案”詳加考證,為之辯冤。 李光地幫助康熙皇帝平定了耿精忠、鄭經等人的封建割據,統一臺灣,并采取了有利的政策,促進了國家的統一與繁榮發展。 李光地關心民瘼,在任直隸巡撫時,皇帝經常出游其地,扈從囂沸,民苦不堪言,他請從寬減損以紓民力。當時,漳河、子牙河、永定河等水患嚴重,他數次上書皇帝撥款治理;他親勘原委,督定工程,一年即見成效,為民造福不少。他建議放松“海禁”,使沿海居民生治安定。 李光地非常重視教育事業。他當地方官時,撥款修建學堂,選拔優秀教員,閑暇親臨講學,追隨請教者甚多,曾助許多人在學術上獲得成就,培養了不少人才。后人贊其:“清初諸巨公,稱善育才者,必以公(即李光地——編者注)為首?!?/span> 李光地力學過人,虛心請教,知識淵博。他五歲入學,十歲能寫詩作文,十二歲讀畢群經,十八歲著《性理》,十九歲著《四書解》,二十歲著 《周易解》,二十一歲著《譜太極通書相表里圖》,二十三歲著《洪范解》《卜書補義》,二十四歲著《歷象要義》。二十九歲殿試時,富鴻基稱其“忠誠君子天下才”。三十八歲任內閣學士。此職主于贊畫樞機,分裁文獻,老成知軍國大體及有文章聲望者,才能任此職。李光地好學至老益篤。曾問音學于顧炎武,問歷算于梅文鼎,皆盡其要。與人論學,有一言之合,即改己說而從之。嘗自言為學,初入館。與德子諤、徐善長相切磋,學乃一變;中歲得物賓實、張長吏,學又一變;至晚歲,學問又進。李光地學精且博,以朱子為依歸而不拘門戶之見。他深究天人之際,熟悉經義性理,旁及歷算、圖書、象數、樂律、韻譜以至道術、兵符,無不參究,得其蘊奧。淵博的學問使他成為能左右康熙學術思想者。 由于李光地有好的品質、學問和政績,所以康熙皇帝對他的知遇比諸臣更隆??滴醯壑I大學士等曰:“李光地自任直隸巡撫以來,每年雨水調順, 五谷豐登,官吏兵民無不心服?!崩罟獾厮罆r,康熙帝聞之深為憫悼,諭部臣曰:“李光地久任講幄,簡任綸扉,謹慎清勤,始終如一。且學問淵博, 研究經藉,講求象數,虛心請益。知之最真,無有如朕者,知亦無有過于李光地者。”李光地深得康熙之信任,亦可見其業績之顯著。 (一)復興朱子學 李光地是朱子的崇拜者,《清儒學案》中說“安溪學博而精,以朱子為依歸”。李光地說:“朱子之門,守章句,踐規矩,故其學于諸家為無弊也。象山之學,見之者慈湖,聞之者姚江;由其言,‘六經'不可作也,文、武之道盡矣,雖后有賢圣而焉師乎?”他為在清初振興朱子學作了不懈的努力。 李光地積極向朝廷推薦朱子學。在康熙二十五年(1686)李光地被授為翰林院掌院學士和值經筵兼充日講起居注官之后,經常和康熙皇帝一起研究程朱理學。特別是在康熙四十四年(1705)后,李光地影響康熙皇帝更深, 《清史稿?李光地傳》稱日召入殿切磨性理,君臣相得??滴鯂L謂“知光地莫若朕,知朕亦莫若光地”。清人說:“左右圣祖(指康熙皇帝——編者注) 者孝感(指熊賜履——編者注)、安溪(指李光地——編者注),后先相繼, 而資贊助者安溪為獨多?!崩罟獾卦诰幾搿吨熳尤珪愤^程中,每卷稿成, 進呈御裁,以相互商議。君臣這樣深入地商議朱子學問題,足見李光地影響康熙皇帝之深。 康熙五十二年(1713)、五十四年(1715),皇帝先后諭敕李光地編纂 《朱子全書》《性理精義》。在康熙朝所編纂的一系列大型典籍,編纂者皆非一人,而反映清初統治思想的《性理精義》的編纂則只委命李光地一人,此足見李光地之朱子學思想在康熙皇帝眼中的地位。此外,李光地根據康熙皇帝提倡程朱理學的宗旨,摘錄《朱子語類》一百四十卷和《朱子文集》一百卷中的精華,以類排比,分成十九門,成《朱子全書》六十六卷。依李光地意,是書包含了朱子一生之微言大義,是以“御纂"的名義頒行全國?!缎岳砭x》乃是賡續《朱子全書》而作,是在明人胡廣等編纂的《性理大全》 的基礎上選錄、增益而成的??滴趸实墼凇缎岳砭x》序文中說,《性理大全》擇焉不精,乃命李光地省其品目,撮其體要。李光地所編纂的《性理精義》是以朱子思想為線索的。這一方面反映出朱子學在清初的崇高地位,另一方面也有力地說明李光地傾慕朱子,為在清初振興朱子學而努力。 李光地雖主程朱,但又不像一般朱子學者那樣墨守門戶之見,一味指責他人的學說或學派為非,否認別家的學術成果。李光地提出一個很有價值的見解,即認為在學術理論上不論哪家,有錯誤要批評,有優點要學習。他說:“夫徒以言出夫子而不敢疑之也,又烏能信?”李光地不贊同“元明以來諸儒僅守朱說”,認為朱子之言不能無疑。他對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持比較客觀的公允態度。 李光地對朱子學篤信而時有不同。李光地的易論極為有名,其最有學術成就的著作是《周易折中》。在這部著作中,他對漢宋以來的諸家易論之優兼收并容,不病異同,而一切支離幻渺之說咸斥不錄,成一家之言。他指出,朱子否認王弼不應該調整《周易》經傳次序的合理性而復古本經傳是不對的。他遵從王弼所調整的《周易》經傳,不用朱本《周易》。但是,他又認為,自己對《周易》的解釋與朱子是一致的。在他看來,朱子的《易》之卜筮說是對《易》的大貢獻。他的易論與朱子的易論有異而無背,只是發其所未備。李光地于《尚書》重考證,不據理懸揣,較符合朱子實事求是的治學觀。李光地對《詩經》見解與朱子差不多,不主訓詁名物,而主涵泳,文句得其美刺之旨而止。 李光地不同意朱子認為《大學》錯亂而需要加以調整、更改,《大學》格物致知有經無傳而為之補上。他認為,《大學》宜還古本,古本無誤;《大學》宜以“知本”為格物第一義。他不同意朱子把《大學》中的格物之格訓 為“至極”、物訓為“事”,認為格物應訓為“知本”。但是,李光地承認朱子對《大學》內容解釋的正確性,認為是“圣人復起,不能易焉”。李光地的根本立場是站在朱子一邊的,并在此基礎上調和朱子學派與其他學說的矛盾。 (二)哲學思想 李光地的思想涉及許多方面。他恪奉程朱,研求經術義理,尤深究天人性命之精微,以及兵農禮樂之經緯,他于律呂、音韻、歷算等,亦稱有得。 李光地說:“朱子之論理氣也,曰理先氣后?!痹谒磥?,天地間的事物都可歸結為理氣,理是主要的,氣是理的作用或表現。又說:“氣者,理之所乘也,無非心也?!痹诖?,他吸取了心學派的某些因素,通過理和氣的關系把理和天、命、道、太極聯系起來。李光地認為,氣就是充滿天地間的陰陽、動靜、明晦、出入、浮沉、升降、清濁、融結,所以然者,謂之天、謂之命?!翱鬃又^之道、謂之太極。程子、朱子謂之理?!崩砗吞臁⒚?、 道、太極具有相同的意義,都是世界萬物的主宰或本原。在他看來,天地間理和氣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。理是氣之本,沒有無理之氣;氣是理之用,沒有無氣之理。氣運而不息,窮則變,變則通,從而出現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事物。由于氣在不停地變化,因而氣有偏有中正。氣不偏而中正即理之全,氣偏而不正(中)則理之不全。他說: 陰陽之氣有中偏,故有虧全。陽有精粗,故有清濁;陰有粹駁,故 有邪正。有精之精者,精之粗者,粹之粹者,粹之駁者,有多寡也,故又有厚薄虧全者。全體之中偏也,清濁、邪正一體之中偏也,厚薄中者之中偏也。 在這里,李光地講了由于陰陽二氣有精粗、粹駁、多寡,因此產生氣之正 (中)偏的各種情況。又說:“理統其全,氣據其偏。全乎理者中氣也,過乎中、不及乎中,則謂之偏氣,雜糅不齊之氣而理不受焉。理者,當然也,過焉、不及焉,可謂之當然乎?”中國傳統的儒家思想貴中,認為只有中才能有常,即具有永久性。在李光地看來,理于氣之所以尚全而惡偏,是因為理全為善,從而仁義禮智信五常之性具備。凡人本來皆具五常之性,只是因為氣偏而五常之性不顯。他說: 氣之推移有中偏,故有精粗,有粹駁。夫非無仁也,得仁之偏者也,仁之駁者也,則不知其為仁也?!袆t合仁與義,抑且粹然仁矣,粹然義矣。降而中人焉,偏于仁,不足于義,非仁之至也。偏于義不足于仁,非義之至也。降而庸惡焉,豈無所謂愛,不得謂之仁,是無義也,并與仁而失之者也;豈無所謂果,不得謂之義,是無仁也,并與義而失之者也。降而禽獸焉,豈能無所貪,而去仁也遠矣,豈能無所 決,而去義也遠矣。 這就是說,人與物之別,人與人等級之別,全在于氣之偏正和理之中正。理本身是無差別的,理之有別是氣之偏正的表現。人之五性偏則事隳。隳即毀壞。李光地說:“萬事隳,非理性本然也,氣之偏者為之也。理則全而不偏, 惟中者近之,故論道者貴中?!比耸抢砼c氣相結合的產物。得氣不過亦無不及,即不偏謂之中,中則理之全,五常之性具備。因此,儒家最為推崇適中、中庸,認為“中庸之為德也,其至矣乎”(《論語?為政》),即中庸是最高的道德,因為它具備了仁義禮智信五常之性。 人具備五常之性,就是人的本性都是善的,只是有時掩于氣之偏,才有所不善。李光地認為,“人受天地之中以生,雖其偏之極矣而理未始不全賦焉,而性未始不全具焉。特其掩于氣之偏,故微而不能自達,或感而動,或學而明,或困而覺,然后微渺之端緒可得而見”。這是因為,“皆其所本有, 而非其所本無也”。雖然“其偏不能自反者,人則制之;其美不能自達者, 人則遂之。收其利,遠其害,于以當理而若性一也”。“能盡人之性,則能盡物之性,贊化育而與天地參矣”。在李光地看來,陸王學派由于把心和理等同起來,排除理和氣的關系,從而得出心無善惡的結論。他指出,王陽明 “于心理二字往往混而為一,……晚歲遂有心無善惡之說”。他認為,人是理與氣生,不管氣之偏正,“而理未始不全賦焉,而性未始不全具焉”,有時 “掩于氣之偏,故微而不能自達”,“要皆其所本有,而非其所本無也”。這就是說,人的本性是善的,盡管一時顯現不出來,但經過努力可以人人為善。 李光地基于其人性論觀點,提出自己的認識修養論。他生平論學要旨以志、敬、知、行為序。他說: 立志所以植其本也,居敬所以持其志也,窮理所以致其知也,躬行 所以蹈其實也?!氖抡咭粫r并用,非今日此而明日彼。故欲行而不知,則悵悵然其何之?求知而不敬,則心昏然不能須臾;敬而非志,則又安得所謂日強之效也。且志而非敬,則此志何以常存?敬而非知,則措其心于空虛之地;知而非行,則此理皆非在我而無實矣。然四者雖相須并進,而其序既有先后,則得效亦有難易淺深。故夫子曰“吾十有五 而志于學",志已立矣;“三十而立",蓋敬始成也;自“不惑”“知命” “耳順”,而知始精;又至“從心不踰矩”,而行始熟。先儒以為因其似以自名,為學者立法是已。古學校之教亦然,始視離經辨志,觀其志之 如何也;繼視敬業樂群,察其能敬與否也;又視其博習親師,論學取友,則知其學問思辨之日新,卒乃知類通達,強立不返,則知其力行之 有成矣。然則此四者循環迭用,日月有日月之功,終身有終身之驗,圣人有圣人之效,學者有學者之益。雖一日服行之朝暮之間,亦可以旋變。又如志于道,亦立志之謂也;據于德,亦持志之謂也;依于仁者, 真知允蹈乎天理之中;游于藝,則義精仁熟之事也。 李光地這段論述是對朱子居敬窮理之說的闡發,在《榕村語錄》中此類論述甚多。李光地之所以一再強調志、敬、知、行的次序,是為校正明中葉以來頗滋流弊的王陽明知行合一說。李光地強調知先行后,指示學者以此為用功之要,知在行前,而知之先,又需有志、敬工夫。志、敬、知、行四個環節是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的,而立志是為學的開端和根本。 對于知和行的關系,李光地反復強調,要堅持朱子的先知后行說。朱子之學曰知先行后?!爸兄?,性命之理,不可易矣。”他認為,知者,學之始;行者,知之終;主敬者,學之所以成始成終也。李光地明確講要知先行后、知始行終,這種次序是不可改易的。 |